衣裾冻婆娑

仲冬十三日，晨发辞东阿。
八两载晓霜，衔尾穿陂陀。
隔帷呼我名，下车问谁何。
曙光照冰髯，略辨须缘坡。
彭君宰贺县，入觐誇鸣珂。
故人来邂逅，步语临沙河。
长桥断奔虹，小艇没鴐鹅。
土人杂褴褛，索钱踞滨沱。
泽腹倖未坚，涉浅导可过。
一夫前打冰，两夫挽铃骡。
前车渡三乘，我毂以次那。
车箱仅八尺，偪仄风鳦窠。
吾母抱长孙，正坐我则颇。
半济倾轮辕，翻摧触鼋鼍。
寒涛灌裘裤，碎冰簇鋋戈。
我儿饮浊流，惊叫浮发螺。
母我未灭顶，举儿如摘荷。
相持母子命，大梦为延俄。
岂其三世人，并死蛟龙窝。
两崖声沸羹，泅者来盘涡。
引臂挟我子，掷向泥沙陂。
中流闻儿啼，舐犊心摧劘。
两奴扶母行，衣裾冻婆娑。
忍见未衰亲，踯躅罹毒苛。
崩沙绝人烟，肌肤寒威磨。
里许扣茅檐，男妇不我诃。
地炉焚败薪，熏燎颜色和。
为母索乾衣，我妇解袜靴。
裹以吾妹衾，苟且相包罗。
持钱谢村媪，感激还媕婀。
忍寒驰八里，稍稍求衡薖。
仓卒见彭髯，护持心已瘥。
探怀出吾儿，重裘暖无讹。
招我母子魂，馈食饮以醝。
须臾启箱笥，华裾冱渔蓑。
百物尽胶漆，日淡浓云拖。
相对叹隔世，浮名等媒囮。
痛定复展转，胸膈饮乱碆。
疲马思旧枥，敢望天山禾。
中道不得归，伤手惧斧柯。
起挑土室灯，局促负壳蜗。
涕泗沾衾裯，宛转萦蚪蝌。
朝服妥先灵，尚恐惊乡傩。
如何侍亲侧，贻戚无逶迤。
此生坠缺陷，安得鍊石娲。
僵身雪侵凌，愁气风嘘呵。
彭君六年别，当火援飞蛾。
急难得友生，交情倍婀娜。
来车既如水，去马复若梭。
岂无迎养者，不孝我独堕。
志过陈苦词，非等劳者歌。
前途转安吉，拜手烦祝驼。